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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河北邢台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终审判决,吴迪团伙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等十项罪名,除组织、领导者吴迪在逃另案处理,团伙126人分别获刑十八年至一年。
中央政法委官网消息,2020年4月,全国扫黑办公布第六批挂牌督办案件38起,其中,石家庄吴迪涉黑案被列第一位。河北省公安厅、邢台市公安局两级指定管辖,最后交由隆尧县公安局侦办,该案被警方命名为“国督1号案”。
河北省公安厅公开悬赏缉捕逃犯信息显示,吴迪,56岁,香港居民,居民身份证号R860471(0),悬赏金额5万元。
在石家庄,坊间对吴迪的传闻不绝于耳。吴迪涉足商业可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他从部队复员安置到石家庄纺织站,后下海在青年街市场干服装批发生意,积累原始资本后迅速扩张版图到餐饮、洗浴、娱乐行业。早年开办了红极一时的大红灯笼饭店、东来顺饭店,以及石家庄龙世界洗浴中心、金伯帆洗浴中心和昔日情怀KTV。
警方调取证据显示,吴迪及其手下成员涉及多个领域违法犯罪。吴迪团伙共实施组织卖淫、开设赌场、寻衅滋事、非法拘禁、行贿等犯罪37起、违法行为6起。团伙以公司为依托、采取公司化管理模式,以公司股东、员工身份作为从事行业违法犯罪活动的掩护,形成了以吴迪为组织、领导者,刘金钟、卢士博等人为参加者的稳定犯罪组织。吴迪对该组织发展运行起决策、指挥、管理作用,组织成员分成相对独立团队,分别实施犯罪活动。
法院判决书显示,吴迪团伙组织卖淫非法营利2.08亿元、开设赌场获利4.48亿元、行贿石家庄公安机关八名警察759.5万元。目前除一名涉案警察并案处理,其余七人被另案处理。
9月13日,新京报记者从邢台隆尧县公安局了解,吴迪在逃仍未归案。
位于石家庄市新华路585号的金伯帆酒店,现在处于停业状态。作为石家庄金伯帆休闲假日酒店创始人,吴迪曾被当地媒体报道为石家庄洗浴行业的领军人物。石家庄沐浴协会网显示,2006年吴迪当选石家庄沐浴行业协会首届会长。
在网上,还能查到金伯帆酒店被警方查处时的视频。
视频显示,金伯帆酒店门前拉起警戒线,多辆警车闪着警灯,特警持微型冲锋枪一字排开警戒。警察从酒店带出大批穿着红色工装制服男女,双手抱头蹲在酒店门前空闲场地,之后依次被带上依维柯警车。
邢台市公安局通报,2019年7月11日22时,根据河北省公安厅部署,邢台市公安局组织警力,对石家庄市金伯帆休闲假日酒店依法进行查处,抓获部分涉嫌组织、容留卖淫等违法犯罪的嫌疑人。
一位石家庄当地警界人士说,异地用警,说明上层对当地的警方已有所警觉,肯定有保护伞的存在,担心遗漏风声。
9月10日,新京报记者探访金伯帆酒店。酒店正门已落锁,门窗玻璃积有厚厚一层灰尘,门口地面一张纸上写有“暂停营业”。酒店西侧两个外挂楼梯通向酒店的二、三、四层楼,楼口也被木板钉死。
天眼查显示,石家庄市金伯帆饮食文化健身有限公司创建于1999年12月,法定代表人张亚。注册资金50万元。经营范围包括浴池、足浴、住宿等项目。
张亚到案后交代,2001年金伯帆酒店开业,她被吴迪调来酒店任前厅部主管,十年后升任前厅部经理,截至案发一直负责客人消费结账业务。酒店设有办公室、前厅部、技师部、客房部、财务部等部门,大老板是吴迪。“酒店开业以来一直都有卖淫项目,酒店招揽卖淫技师给客人有偿服务是吴迪决定并安排的,他还指示酒店总经理、技师部经理对卖淫技师实施具体管理。”
张亚称,卖淫项目名称一般都是以正规足疗项目名称呈现。如果客人消费的时间比较短,但技师又加了一个钟或两个钟,那就是卖淫项目,客人结账单上就会显示消费金额498元×2或498元×3的字样。另外,工号1至100号之间的技师都是做有偿性服务项目,100号以上技师都是正规足疗技师。卖淫技师无基本工资,实行十天计发制,技师和酒店四六分成。
法院判决书显示,同案犯王占勇供述,筹建酒店时,吴迪就安排其负责工程装修,开业时又被任命为总经理。而酒店大部分收入是靠技师卖淫获得。技师部和财务部经理名义上是其下级,但实际上是吴迪直管。吴迪在酒店中层以上员工开会时明确说过,酒店里的技师,除了财务部和技师部,其他任何人和部门都不能参与管理。
王占勇交代,技师的招聘、培训,都是技师部经理安排。技师工资,由财务部找吴迪签字后才能发放。
王占勇还交代,酒店存在卖淫行为,这是所有员工都知道的事。吴迪敢这么干是因为他有钱有关系能平事,当地警方曾对酒店进行过检查,但对酒店一点影响也没有。
记者探访时,紧邻酒店西侧的民房租户介绍,她在这里租房十余年了,酒店存在卖淫服务都知道。
酒店技师部经理李兆龙到案后交代,技师部分为足疗按摩组和养生保健组,分别在酒店二层两个房间待钟。养生保健组有十几人,服务项目有900元、1000元、1200元不等价位。
多名同案犯供述,吴迪脾气暴躁,一言不和就会动手打员工,多名员工都被他打过。他偶尔到哪个公司去,公司员工都会紧张,中午不敢休息。
新京报探访发现,位于酒店东侧二层窗户处,疑因警方突袭查抄,悬挂的技师内衣还未来得及取走。
一位“技师”向警方证言,2011年至2013年11月,她在金伯帆酒店给客人做过性服务,她说“做按摩时只要客人说喜欢我并且主动提出来要加钟,我就明白客人的意思。”她就会要求客人在服务项目的基础上再加两个钟点。
酒店库管员石峰告诉办案人员,酒店每月采购安全套两箱,每箱576盒,共3456只。之所以安全套消耗量大,就是放在客房后被技师给顾客提供性服务使用了。
判决书显示,2001年至案发,吴迪长期安排在金伯帆酒店内组织妇女卖淫犯罪活动。经审计,2004年11月至2018年12月酒店组织卖淫非法营利2.08亿元。
石家庄沐浴行业一位人士说,2006年左右,石家庄高档洗浴场所有三、四个,其中就有吴迪控制经营的金伯帆酒店和龙世界洗浴中心。除已停业的金伯帆酒店,位于槐安路与东风路交叉口附近的龙世界洗浴中心建筑仍保留原貌,不过,现在已改为教育培训机构。天眼查显示,2011年6月,龙世界洗浴中心已在市场监管部门注销。
吴迪的“黑金帝国”崩塌,其实早已有征兆。判决书显示,2018年10月31日,河北省公安厅异地用警,指定邢台市公安局管辖侦查,端掉了吴迪团伙在石家庄江西大厦负一层的地下赌场。
赌场主犯刘金钟交代,该赌场2018年7月正式运营,系吴迪和卢士博合伙开设,他受吴迪指派负责打点赌场外围关系,卢士博具体负责经营管理。判决书显示,卢士博因经营洗浴中心与石家庄沐浴协会会长吴迪相识,2015年吴迪牵线其与刘金钟认识并开始合作开赌场。
江西大厦位于石家庄市新华区市庄路。9月11日,新京报记者探访被查抄赌场,负一层通道大门已被简易木门封死,并张贴着隆尧县公安局封条。在负一层大厅深处一个巷道口,还存留着疑似被查抄时留下的痕迹:第一道铁门连着变形门框已倒在地面,铁门厚度约1厘米,表面贴着与墙体同色的青灰色石棉板,门后装有四道保险开关。正常情况下,关上门很难发现巷道口。
核心赌厅位于一间套房里,赌厅门口右侧衣帽柜的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疑似保安培训内容。其中提及:所有人巡视过程,发现陌生人一定问和谁来的、怎么进来的、给谁打的电话,监控随时(要)查检。如果被警察按住强行让你开门或叫门,切记暗号“榴莲”。另外,在另一张赌场《营业明细表》背面还写有攻守同盟,要求保安被抓以后口信统一,就说才来上班两三天。
赌场内四周摆满赌博机,每台机子右上角贴有编号。
除了赌厅正门,赌场还建有一条通道,设置了三道铁门。一位治安警察介绍,这是为防止被警察突袭而建的另一条逃跑通道。
据法院判决书,一名涉案保安交代,他曾负责在赌场看守第二道门,赌场每道门都有监控,监控室里有专人值守观察来客。如果是熟面孔,第一道门保安对讲机里喊一种暗语,比如苹果或香蕉,第二道门才开门,保安队长负责每天更换暗语。这名保安交代,他还做过赌场外围保安,只要看到警察或者警车靠近赌场,他就在对讲机里喊暗语“美女来了”进行预警。他们对警察的暗语称呼比较固定,一般用“榴莲”或“美女”。
判决书显示,王晓乾曾在该团伙当保安队长,他供述赌场一般设有四道门,每道门固定有一名保安看守,除此之外,还要在赌场外面设一名巡逻保安。赌厅内五六个保安负责巡场。赌客多的时候有一百多人,少的时候也有四五十人。对从外地来的赌客,赌场负责报销过夜住宿费以及高速过路费,免费管吃饭。
邢台市公安局邢公检字【2018】032号《赌博机检验认定报告书及鉴定意见通知书》显示,隆尧县公安局送检暂扣江西大厦赌场138台电子设备,经鉴定均为赌博机。
法院还查明,2015年至2018年期间,卢士博和吴迪合伙共开设四个赌场。为了赌场不被查处,吴迪指派刘金钟向石家庄市公安机关八名干警多次行贿共计759.5万元。
刘金钟供述,其分别送给时任石家庄市公安局新华分局局长董双190万元、新华分局治安大队教导员李伟49万元、新华分局北苑派出所教导员孙柏14万元;时任石家庄市公安局桥西分局经济犯罪侦查大队大队长王建伟320万元;时任石家庄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副支队长兼行动大队大队长郝彤45万元、时任该局治安支队副支队长牛利平70.5万元以及时任该局治安支队副支队长陈伟44万元;时任石家庄市公安局长安分局跃进路派出所代理所长姜涛27万元。
判决书载明,上述8名民警均被另案处理。
董双证言显示,其任新华分局局长期间分二十多次收受刘金钟行贿。
王建伟证言显示,2015年底,吴迪对其说打算开一个游戏厅,让其入股30万元。吴迪说的游戏厅其实就是赌场,主要经营打鱼机和百家乐赌博机。双方就股权份额以及如何分红均未约定。赌场大约是2016年春节前开业,开业后刘金钟每月送给其10万或20万元,直到2017年12月底共送给其350万元,其中包含退还股金30万元。
卢士博交代,通过打点上述警察关系,一是上面有检查时能提前放出消息给刘金钟,赌场可以提前关门不被查处;二是平时很少有检查,即使检查也是例行公事走走过场;三是警方可以帮助提供举报赌场人员的电话号码信息,便于赌场联系摆平举报人。
判决书显示,被害人王某2016年至2017年先后在友谊大街、煤机厂两个赌场输了200万元,其妻为此喝药自杀过。他开始打过110和市长热线举报,事后也没见赌场被查封。
2017年11月,王某前往某赌场所在辖区石家庄市公安局长安分局跃进路派出所举报,他回忆,当时刚走出派出所就接到赌场人员电话约见。他被赌场的人带到一个宾馆房间轮流看守,当夜未让其回家。翌日,赌场人员带王某及王某妻子来到市区一个咖啡厅。王某说,赌场里一个叫卢士博的负责人说只能退40万元,还说他在公安局认识人,花8万元可灭其全家,妻子听后吓得坐在沙发上哭泣。他怕连累家人,只能依照他们说的拿到40万元退钱。
另一起受害人李某陈述,他也因在上述两个赌场输钱后要退钱遭遇过殴打。
2017年12月19日,李某和赌场人员经过协调,赌场退其1.2万元现金并让写下收条。他向警方回忆,当时赌场人员警告他以后别再来了,再来就不客气了。时隔三天,他再次来友谊大街赌场要求退钱,保安拿出辣椒水喷到其眼睛并进行围殴。之后,他被保安戴上头罩拖上车来到一个房间,有一个人拿着匕首威胁要挑了其脚筋。
李某说,当时非常绝望害怕,他向赌场人员央求啥都不要了就想走。赌场人员警告他,以后再敢报警说赌场的事情就让其在石家庄消失,家人也得跟着遭殃。
法院审理还查明,2007年至2018年期间,吴迪还和团伙成员刘金钟、李建忠等人,先后在旗下的昔日情怀KTV、久一公馆、久二公馆等场所开设6个赌场。新京报记者调查得知,2013年、2014年,久一公馆、昔日情怀歌厅关停,分别改为经营漫咖啡、母婴会馆。如今,位于新华路与友谊北大街交叉口西南角的母婴会馆已关停。
在案证据还显示,卢士博在和吴迪合伙开赌场前,2008年至2013年,卢士博还和贾志安合伙开设了两个赌场。
法院判决书显示,依照会计师事务所对吴迪合伙人开设赌场经营及利润分配情况审计报告证明、卢士博等人开设赌场涉案资金汇总表、警方扣押赌场的移动硬盘账目汇总表,认定吴迪团伙所开设赌场共非法营利4.48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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